母親的身世,可算是她那個時代的典型代表。因戰亂關係,自小便失去雙親,幸好沒有變得憤怒孤僻;十一歲時開始獨力撫養兩個妹妹和一個弟弟;她沒有入學,連自己的名字也不懂得寫;嫁給父親後,便帶著一個妹妹跟丈夫到香港,原本打算安頓後再回鄉接弟妹出來,想不到大陸政權易手,她一生再也沒有回去了。
母親和父親都是事業心重的人,我小學時期父親和母親各自開工廠,在一所木質廠房經營生意。父親在地下室賣舊建築材料,母親則在樓上開紙盒廠。父親的生意做得不太好,很多時只是他一個人工作,而母親則僱有四、五個工人,也購置了很多機器。在我唸中四那一年,家中發生一場大火,父母的半生心血一天內化為烏有,而他們的婚姻關係亦在那天告終。父母爭吵一場,父親一氣之下一個人跑到新界工作,再沒有回來。母親便帶著我們五個子女,搬進政府的公共屋村。從此,母親便獨力撫養我們。
她和我的兩個妹妹在一所電池廠工作,為了節省一毛錢巴士費,每天五時便起床,帶著妹妹們步行一個小時到工廠上班,而且從來沒有請過假。因為如不請假每月能拿勤工獎。母親工作的部門薪金比較好,但危險性高,是把碳粉裝入電蕊之中,她得穿上保護衣,下班時滿身漆黑。母親從來沒有埋怨過命運,我們亦從來沒有聽到她回想當年做生意的舒服日子,她只是面對現實,努力工作。有一次她患上感冒,看醫生、服藥後,剛剛好了一點,便又上班。後來因治療不徹底,感冒變成肺炎,更演變成日後困擾她多年的肺氣管擴張。母親五十三歲時患了胃癌,做完手術後,醫生發現癌症已擴散至脾臟,便把她的脾臟也割了一半,並說媽媽活不到兩年。
手術後母親無法工作了,由我半工半讀和兩個妹妹一起維持家計。當時兩個妹妹已經信主,妹妹向母親傳福音,她便接受了耶穌。母親成為基督徒後,每天早上祈禱必是「五體投地」,非常認真虔誠,她每天必做多次的禱告,並保持這個習慣一生之久。
母親的視力一向不大好,一隻眼睛因白內障過熟而完全失明,另一隻眼也有白內障,後來動了手術,但手術後併發視網膜剝離。奇怪的是母親的視力一直都沒有完全失去,雖然只餘下大約百分之二十的視力。母親曾為自己視力不好,很多事情不能做而感到遺憾,因為她是一個親力親為而且能幹的人。雖然如此,她仍是在可以走動的日子,每天早上帶把雨傘,祈禱之後便獨自出門飲茶、買菜,多年來都沒有摔倒或迷路過。很多人對她的「膽量」感到驚奇,我知道這是母親的信心和對神的倚靠。直至二零零二年,她一度病危入院。那時我匆匆趕回香港,途中我首次省覺到,神容許她視力不佳,但不致完全失明,是因為如果母親視力正常,極有可能會倚靠自己,因為她太堅強、能幹,而不懂得倚靠神,就因為身體軟弱,她不得不每天倚靠神來生存,而她的生命,就表現出神的大能。母親也是一個很堅忍的人,當同住的兩個妹妹上班了,她一人在家中,其實是很寂寞的,卻沒有半句埋怨,害怕時便禱告。神很照顧她,每當她的醫生移民外國後,神又會預備另一位醫生照顧她,而且每一個都是醫術高明的醫生。所以母親的健康大都是穩定,癌症終其一生也未復發過。